後-台客搖滾時代與街頭新聲(STREETVOICE)
再來說一個我還沒談的,但卻是我這次真正想談的台客搖滾。我認為這次台客搖滾有另一層較為深刻的意義,它將關於台客的次文化,或是關於台灣流行音樂」迷」的文化,都帶入另一階段,我把它稱為後-台客搖滾時代。
這個」後-」意謂著過去在台灣有如生龍活虎一般的流行音樂創作,它的風格創新已不再可能。對於這個在大眾流行文化時代,有如舊帝國般輝煌的流行音樂老男孩,它現在的動能,只能是風格的復興主義(stylistic revivalism),讓新一輩的創作者與消費者,在懷舊與創新的瞹昧地帶,找到可以復古、可以流行、可以搞笑,可以不忠貞但又非常滋養自己的各種混接雜交方式,來聽音樂、玩音樂、搞音樂(無怪乎杜德偉、王心淩與伍佰、豬頭皮同台並不奇怪,過去的民歌手江明學,變成在夜市小吃攤中叫賣自己的特價CD還附帶講笑話一樣,並不奇怪)。
所以,台客搖滾,從去年到今年辦得鬧熱滾滾,但不知怎麼地,我的心情都是一種「沈重的high」。我看到了那麼多我曾經很愛的創作者在台上,但每一個,每一個,都像是博物館裡的名人蠟像,在以一種很詭異的真人秀姿態,在向我招手啊。 台客搖滾,在這兩年開始響亮地被包裝成一項流行商品。它結合了兩種意象:「台客」的社會文化意義,以及「搖滾樂」的在地音樂創作,兩相輝映,其實指涉了台灣創作音樂中相當重要的一段歷史背景及文化資產。主辦單位費心地找來伍佰,豬頭皮,也連結了張震嶽及五月天。為的就是將80年代由羅大佑帶入國語樂壇、代表青年世代批判省思的搖滾精神,以及90年代初由黑名單工作室、水晶唱片(發掘伍佰、陳明章、豬頭皮)及林強所開創、叱吒一時的新台語歌運動,在21世紀初的世代傳承意象中,再回鍋熱炒一番,讓人回味當年生氣盎然、百花齊放的台客+搖滾的原生精神:以音樂創作為媒介,發出青年世代不同於主流社會的思想與主張。
那麼現今的台客搖滾是什麼呢?我們或可說它已是後現代社會,由風格意義的創造轉向消費風格的超級市場的「後-台客搖滾時代」。看看主辦單位精心設計的活動內容,一方面,它將搖滾的舞台,轉變為嘉年華式的音樂祭活動:既有主舞台,也有讓地下/業餘樂團同時表演的副舞台,週邊更有金光布袋戲、電子花車、台妹選拔、夜市叫賣、圓環創意市雙及親子遊戲空間。幾乎就是對台客文化的一項重新拚貼與創造,將各式生猛有力的台式草根文化,在同一時間聚集起來、相互指涉與跨越,共同打造一個關於「台客風格」的新興展演市場。於是,台客文化在此轉變成可觀賞、消費的多重流動符碼,參與的觀眾可以自由地閒逛、停駐或離開。人們只需挑選自己喜愛的意象符碼或遊戲,在前面停留、拍照,完成嘉年華式的拚貼與參與喜悅,便可心滿意足於如此的「曾經」擁有、再轉往下一個慾望的開發與追
逐之中。
另一方面,如此的台客風格市場,也大大地脫離其歷史脈絡,讓參與者及消費者,並不需交待任何關於搖滾、台客精神的考掘,不需爭執於其中的歷史糾結與意義迴轉歷程。這個嘉年華就是一項各種懷舊次文化符碼的展演,一次cosplay、一次擬仿致敬,一個只需銘刻、塗寫,不需原始真實的鄉愁。換言之,它的確是一個「台客搖滾」音樂會,但「台客搖滾」在其中卻是一個已定格、符碼化的文化里程碑,在嘉年華中被膜拜、追思,被穿戴、消費、並且用過即丟,完全展現後代社會即溶飲料式的基本消費精神。
所以,這個台客搖滾嘉年華中的台客或搖滾樂,並不是最有創意的,反而是這個活動本身,將我們帶入了後-台客搖滾時代的美學生活。我們看到,「台客搖
滾」如何以多重符碼拼貼的包裝行銷,來取悅已超分散的(hyper-fragmented)後現代主體,讓人們為了不一而足的差異理由,來消費組裝屬於自己的台客/搖滾/嘉年華意象。同時,我們也看到那些還在尋找表演機會的地下樂團,努力地將自己的創作上傳、將自己的樂團風格(反而不一定是任何」理念」)
用網路部落格展演。他們的音樂及創作風格,嚴格來說,既沒那麼台,也不一定是搖滾,但卻結實有力地展現了新世代的生命情調:努力的擬仿、拚貼與創作,毫不遲疑地要秀出來,在符號充溢的時代,尋找一個能讓自己的認同及主體性被看見、被感受的可能。
正如主辦單位建制的網頁名稱streetvoice,這些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流連、閒晃尋找樂子的異質消費者,那些還在街頭角落蠢蠢欲動的聲音,才是台客搖滾的新延續,與下一波台客精神的新主子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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